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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中文网 www.liujiuzw.com,夜郎自大(全2册)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个人,”秦阳躺在沈夜怀里,垂首看着酒坛,“既然迎娶三郎,自当以正室身份,十里红装,八抬大轿。”

    “这样一个青楼浪子,也值得秦大人这样做?沈公子的清白身子,怕是已经送给我们家舒城了,秦大人日后瞧着舒城,不觉得硌硬吗?”

    “我与舒大人,”沈夜淡然开口,“清清白白,并未破身。”

    上官婉清脸色变了变:“那是在下误会了,原来你与秦大人夜夜出入成双,秦大人竟是你第一人吗?”

    “上官婉清!”秦阳猛地吼出声来,“议论男子清白,就是你们这些贵族子弟的爱好吗?”

    她刚吼完,我猛地抽出了上官流岚放在桌上的剑来,直指向她。沈夜手快,一把夹住我手中的剑尖,笑容里带着嘲讽:“舒大人,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们这些贵族子弟,便就是这样的下三烂。”

    “你和她在一起没有?”我颤着声问。沈夜勾着嘴角:“与你何干?”

    “我问你和她在一起没有!你要和她成亲吗?!”

    “与你何干?”

    “沈夜,”我深吸了一口气,“她到底碰没碰过你?!”

    沈夜不说话,他的沉默让我害怕,我心里翻天覆地,许久之后,我慢慢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骄奢淫逸的贵族,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哪怕没什么能力,也到处为虎作伥?你不回答我,”我红了眼睛,眼里蓄满了眼泪,“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仗势欺人!你要嫁给她是吧?她碰了你了,是吧?我从来没为难过她,我这辈子和她秦阳之间的纠葛,从来没牵扯过别人,可是我这一次,”我猛地大吼出声,“一定要让她死!”

    我气势如虹地吼出这句话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上官婉清赶忙扯我的衣袖,慌慌忙忙地解释道:“她醉了。”

    秦阳面上再没有了笑意,她从沈夜怀里直起身,凝视着我,一字一顿地道:“舒大人可知道,在下哪怕不济,也是当朝二品御史大夫,论品级,舒大人还在我之下。”

    说着,她慢慢站起身来:“我的命,你想要便要,你舒家到底是王法,还是天家?!圣君如今安在,你便如此口出狂言,你舒家当真是不将圣上放在心上了吗!”

    “她只是醉了,”上官流岚皱起眉头,“秦大人小题大做了一些。”

    “你以为我怕吗?”约莫是真的醉了,我竟一时什么都不怕,冷笑着出声,“杀了你,也不过一命抵一命。我将话放在这里,今日你若碰了沈夜,我便杀了你!你若娶了沈夜,我便杀了你全家!不只是你,哪怕是我亲姐姐,她若要迎娶沈夜,要么我死,要么她亡!”

    “舒城,”旁边上官婉清有些犹疑地提醒,“你姐死很久了……”

    “你闭嘴!”我怒吼出声。秦阳忽地笑出声来:“既然你不让人碰,不让人娶,舒大人何不自己娶了他?圣上让你迎娶正夫,也未曾说不准你迎娶侧君。”

    我一时语噎,心跳得飞快。

    苏容卿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是我一直以来认为的唯一的羁绊,我会娶他,我必须娶他。可我容不得沈夜离开,所以秦阳的提议,未必不是一个好的提议。

    上官婉清也说,一个人是可以同时爱很多人的。她对谁都是真心的。虽然上官流岚不赞同,但可能也只是上官流岚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而我现在经历了,我现在理解了。

    我喜欢苏容卿,我没有不喜欢沈夜。这两个男人,我都要,我都要娶。

    哪怕以后后院家宅不宁,哪怕以后他们俩可能有一个,或者两个人都抑郁,可此时此刻,我放不了手。

    我有一瞬间犹疑,转头看着沈夜。

    “沈夜。”我干涩地开口,放下了剑,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子。我瞧着他,那么久了,我好像很久没见他了。他就坐在我面前,那么静,那么温柔。

    我颤颤地伸出手,抚上他的面颊,温柔道:“你做我的侍君吧?”

    “为什么?”他凝视着我,目光淡然。

    “我……我……”我觉得那句话那么艰难,让我难以出声。许久后,我终于说出来,“沈夜,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你了。”

    “那苏容卿呢?你喜不喜欢?”

    “我……也是喜欢的。”

    “舒城,”沈夜被我气笑了,他低下头,贴近我的面颊,我几乎以为他快吻上来,他温柔地瞧着我,低喃,“你怎么就这么看得起你自己?”

    说完,他猛地起身,桌子朝我身上一撞,他的袖子拂过我的面颊,全是他的味道。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如果这是真的,这样的感情,未免太过浅薄。我沈夜从不将就。”他居高临下地瞧着我,仿佛一只凤凰,神色高傲,“这天下,怕也就只有你舒城,敢和我说让我当你的侍君。”

    “我是真心的……”我低喃。沈夜大笑起来:“舒城,你的真心,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你去想清楚吧,”他携着秦阳走到船头,“我与苏容卿,只能有一个。你若要娶我,便只能有一个。”

    说罢,他抱着秦阳,足尖一点,便踏水而去。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上官流岚跟着瞧着,好久才说了一句:“好身手。”

    上官婉清从我后面扒拉着我的背爬上来,忍不住感叹:“舒城啊,为什么你看上的男人,都这么难搞。他武功这么高,你不怕自己被家暴打死吗?!”

    “在他打死我之前,我先打死你好吗?”

    我把上官婉清推了下去,然后坐回座位,将酒坛往桌上一推,看着上官流岚道:“你喜欢过人吗?”

    “喜欢过。”

    “人呢?”

    “再没见过。”上官流岚笑了笑,笑容里全是苦涩,“你知道我小时候,名声不大好的。纨绔子弟,一无所成,如果不是因为正室所出,上官家主的位置该是我那个偏房妹妹,上官流清。后来遇到了那个人,我就改了。”她有些感慨,“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啊!”

    “那……你只喜欢他一个人吗?”

    “舒城,”上官流岚抬头看我,“感情这件事,从来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婉清是个傻子,根本没喜欢过人,你别听她瞎说。只是说,其实喜欢与执念,不过一线之隔。”她看向窗外倒映着明月的湖水,慢慢道,“所谓执念,不过是一种习惯,一种逃避。人总是不愿意改变的,也不愿意面对善变的自己。每个人都会觉得,感情一定要天长地久,可其实爱一个人很久、不爱了,也并非一件可耻的事情。”

    我没说话。我们两个人默默地喝了很多酒,然后我便让人停船靠岸,我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赶往了苏府。

    我没下拜帖,从后院翻墙进去,院子里的人大多睡下,苏容卿的房间里,却还亮着灯。我酒劲儿上来了,踉跄着去敲门,苏容卿给我开了门,却还是戴着那纯白面具。我靠在门边,不由得笑了:“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模样。”

    “太美还是太丑?”

    他没说话,侧过身子:“你醉了,先进来吧。”

    “苏容卿,”我一把抓住了他,固执地问,“你喜不喜欢我?”

    “你醉了。”他没回答我的话,想要搀扶着我往里走。我一把向他的面具抓去,他猛地拉住了我的手。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你想看我的容貌是吗?可是若你看了,你便必须娶我,你便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再也不能喜欢别人。我容不下侍君,容不下他人,你可明白?”他说得我愣住了。

    “你想好,到底要不要揭下这面具?”

    “他也有过一张面具……”我有些脚软,被他揽在怀里,愣愣道,“在乞女族,我帮他揭下来了……可是容卿,我认识你太多年了。”我愣愣地抬头,“你就是我心里的梦想,我的执念。在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可以娶一个喜欢的人之前,我没有想过什么,我就只想把你放在心里,一辈子珍藏着,爱着,呵护着。可我现在知道我能娶你了,我把你看得比命还重要,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的,对不对?”

    “可是,你根本不了解我,谈何喜欢?”

    他的怀抱很温暖,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在他怀里,感觉一片安宁。没有意料之中的紧张、害怕、满足……任何情绪都没有,仿佛这个拥抱,根本没有存在。

    “你对我的记忆,其实不过就是那一年竹林相逢,还有这几年来的传书。我未曾在信里透露过我的事,这么多年来,不过一直在帮你排忧解难。舒城,于你而言,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从来不懂。你贪恋的不过是我给你的温暖和依靠,你留恋的不过是那一年竹林里的收留之恩。这世界太大,你害怕。那年竹林里的避难所,已经是你心里永远的避难所了。你喜欢的不是我啊……舒城,”他轻轻笑了起来,“你喜欢的,是你自己给自己幻想出来的苏容卿。”

    我没说话,愣愣地待在他怀里。许久后,我才问:“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他抱着我,雨声渐大,有雨丝溅到我们身上。

    好久后,他沙哑着声音,慢慢道:“喜欢的。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要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喜欢我。你得自己去明白自己的内心,我等得起,一年,两年,无论多少年。你要突然有一天发现你喜欢着我,那你便来找我;若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们便也是君子之交。你还是可以同以往一样,有什么事就写信给我,我会帮你。”

    我不说话了。这一分钟,我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了一位兄长,他的肩膀如此宽阔,为我遮风挡雨。

    我慢慢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纯白的面具。

    我说:“容卿,你亲亲我吧。”

    他凝视着我,我慢慢闭上眼睛。这是我最后一次赌注,如果我还喜欢他,我便会睁开眼睛。

    我听到他揭开面具的声音,然后感觉他的唇印了下来。

    冰凉的,柔软的,让我想起那个暗牢里,沈夜那个强势的吻。

    没有那时候的慌乱、紧张、羞涩,甚至是微小的愉悦,仿佛是不相干的人,蜻蜓点水般地来了又离开。

    整个过程中我都闭着眼睛,等听到他说:“好了,你走吧。”

    我终于睁开眼睛。

    “我会给你一个结果。”我说,“容卿,再见。”

    说完,我便离开。走之前,我突然忍不住回头,看见他黑发如瀑,白衫广袖,站在门前静静地端望着我。看我回头,他眼角眉梢似乎带了笑意,挥了挥手,说:“走吧。”

    当天晚上,我便回家开始写折子。折子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我终于理顺,大意就是我有了心上人,非君不娶,希望陛下网开一面,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棒打鸳鸯云云。

    写完之后,我吹干了放在兜里。等第二天上朝时,我就一言不发地站在前面。下朝后,我赶紧屁颠屁颠地尾随着女皇到了御书房。刚一进去,我便听到女皇调笑:“听说你最近和苏公子感情很好,是准备好婚期了吗?朕这桩婚事没指错吧?”

    “臣正想来同陛下商议此事。”我一本正经地将奏折呈交了上去。女皇含着笑接过奏折,漫不经心道:“朕也恰好有些事和你们商量,白少棠那小子回来了,你们两家不是世交吗,他们家在云州……”

    话还没说完,女皇看着奏折,忽地就变了脸色。她沉默着看完我写的东西,抬起头来,慢慢道:“我几个月前刚赐的婚,你就有了一个心上人,舒城,你喜欢别人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感情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放屁!”折子猛地砸到我的脸上,女皇高喊出声,“朕的赐婚,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你还当朕是天子吗?”

    “陛下息怒!”我赶忙跪了下去,“陛下天子之尊,臣自当不敢忤逆,但人非草木,情难自禁也是常事,还望陛下体谅一二,臣自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女皇笑了起来,“舒城啊舒城,你有这个胆子,不就是仗着我没办法动你舒家吗?”

    “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我告诉你,苏容卿,你必须娶!你若不娶,你这官就别要了!”

    我没说话,跪在地上。女皇似乎觉得自己方才的行径过火了些,慢慢沉下气来,转头道:“其实吧,你喜欢那个叫沈夜的什么呢?长得好看的男人大家都喜欢,但是怎么能为了这种人耽误前程呢?你……”

    “陛下!”我打断了她,“请削了臣的品级吧。”

    女皇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再说一遍?”

    “陛下!”我直起身来,“臣忠于陛下,却又不能拂逆内心,便请陛下削臣官职,让臣做一个闲散逍遥之人,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

    “所以,你是铁了心抗婚是吧?”女皇笑了,声音里有了阴狠之意,“说什么忠于我又不愿拂逆内心,不过就是你知道,你被降级,舒家一定会找我闹,最终我还是会妥协,对吧?”

    “臣不敢如此作想。”

    “不敢?你舒家有什么不敢?”女皇站起来,走到我边上,抓着我的下巴,强逼着我仰起头来,直视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你舒家何曾将我放在眼里?你们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你们。不想做的事情,谁也逼迫不了你们。要美人不要荣华是不是?”

    女皇捏着我下巴的手越来越紧,这手劲儿若是用在我的颈上,怕此刻我已经是断颈于此。我觉得她想杀了我,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我,急促地呼吸着。许久后,她猛地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开始对我拳打脚踢。

    常侍在她身边的宫人临染赶紧关上了门。她仿佛是疯了一般,一面踢打着我,一面嘶吼出声来:“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朕是天子!朕岂能容得你们摆布!”

    “陛下……”我艰难地出声,蜷缩在地上,护住自己,“还望陛下体谅。”

    “陛下!”旁边临染也看不过去了,上前跪到了她身前,猛地抱住了她的腿,高声道,“这毕竟是舒少主啊陛下!”

    听到这话,女皇明显愣了愣。片刻后,她慢慢镇定下来,居高临下地瞧着我。我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许久后,她回到书桌边上,慢慢道:“自己去领五十个板子,从明日起,你便到文渊阁去帮忙修史,正五品学士。”

    听完这话,我便知道她是答应了我。

    我赶忙跪拜谢恩,然后由临染搀扶着,带着我走了出去。

    “大人,陛下在气头上,您先回府……”

    “我要去领板子。”

    “舒大人……”临染皱起了眉头。我忙道:“陛下打我是应该的,我不会记恨。陛下好不容易应允,我得赶紧去受了这顿板子,不然陛下想通了,又反悔怎么办?”

    “舒大人……果真是一往情深。”临染愣了愣,眉目里居然有了些怜惜。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去刑房领罚。

    女皇传了口谕过来,让人亲自盯着,我进去,哪怕那些宫人有些害怕,但还是让我趴了下来,然后开始行刑。

    板子一板一板地落在我身上,五十大板,打废过多少文臣。我也不知道,实打实五十大板,约是个什么效果,但我只知道,等打完这五十大板,我便可以见到沈夜了。

    我要去告诉他,我不娶苏容卿了,我要娶他。哪怕他是个青楼小倌,哪怕他名声不佳,我也要娶他。

    我为他连陛下钦赐的婚都毁了,我为了他连朝廷命官都扬言要杀了,现在谁都拦不住我。我喜欢上这个人,我便要娶了他。哪怕家里人觉得担忧,旁人觉得我是个败坏舒家的废物,这都没有关系。

    板子一下一下地落下来,我听到皮肉裂开的声音,疼得我大颗大颗汗珠落下来。然而我咬着牙,从未觉得这么轻松过。

    我视线一片模糊,头脑越发昏沉,朦胧间感觉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有人在争执些什么,然后便见一个白衣人逆光而来,长发如墨,容貌俊美无双。

    他慌慌张张地冲到我面前来,那一板猛地落到他身上。我听见他闷哼出声,我模糊着视线抬头,好半天才认出来,是沈夜。

    我虚弱地推开他,干涩道:“你过去一点,很快就打完了,打到你,很疼的。”

    他愣了愣,随后便在那板子落下之前,一把接住板子,手掌一捏,板子就碎成了渣。

    那木板上还沾着我的血,沈夜接得满手鲜血,他红着眼朝旁人怒吼出声:“谁敢再打!”

    “别闹了。”我推他,虚弱道,“让他们打……不然我就前功尽弃了……那小哥,”我招呼了一旁犹豫着的行刑人,笑道,“换根木杖,继续打,别怕。”

    说着,我伸出手去,颤抖着拉住沈夜的手:“沈夜,打完了,我带你回家。我拒婚了,苏容卿我不娶了,我娶你。我的夫君,现在是,将来也是,只有你一个人。”我珍重地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嫁给我吧,跟我回家。”

    我用尽全力和沈夜表白完,看着木杖落下来,实在没撑住,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我捂着屁股艰难地走下床榻,绕过屏风,便发现这是苏容卿的房间。

    他背对着我,长发披散,身着白衫,外面还下着细雨,他似乎正瞧着雨发呆。我心里当场咯噔一下,蒙了。

    我开始认真思索,是不是在我昏迷之前我产生了错觉,把苏容卿当成了沈夜,表白了一阵?我开始认真回忆,那时候我到底有没有呼唤沈夜的名字,如果我呼唤了沈夜的名字,苏容卿是不是会伤心?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开始在我脑海里闪过,对方却慢慢回了头。

    我看到了他的侧脸,我才发现,他居然没戴面具!

    我吓得赶紧捂住眼睛,他低笑了一声,笑声有些熟悉,我不由得僵硬了身子。他慢慢走了过来,冰凉的手掌搭上我的手,温柔道:“别遮了。”

    那声音熟悉得让我整个人都僵了。他拉下我的手,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胸,他抬起我的下巴,我这才看到他笑着的面容。

    是沈夜。

    似乎是打了雷,整个天空轰隆隆作响,我呆呆地看着他,许久后,才干涩出声:“苏容卿呢?”

    “我就是。”

    “我问苏容卿呢!”我大吼出声。沈夜一把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声音沉稳道:“我就是。”

    我急促呼吸起来,他打横抱起我,将我温柔地放到床上趴着。

    床上全是他的味道,我整个人埋在枕头里,感觉胸闷得没有办法呼吸。

    “你是苏容卿?”我沙哑着声音开口,“你从一开始,就是苏容卿?”

    “是。”他在旁边倒茶,“还记得,我当初给你说过那个故事吗?我早说过,我母亲是有身份的人。只是说,再后来她终于还是将我找了回来,我没告诉你。”

    是,他早说过他的身份。在地牢里,他说他不被母亲喜爱,被追杀。可我完全不能想象,他所描述的人,会是我那德高望重的老师。说这人是女皇我信,但这样下作的女人会是我的老师,我决计不信!

    “你骗我……”我抓紧了枕头,感觉泪意不断涌了出来,“你说过你不愿意骗我……”

    “情势所逼,舒城,放松一点,喝点水。”

    “可是你骗了我!”我猛地起身,打翻了他手中的茶杯。茶水溅了一地,杯落到地上,不断打着旋。我瞧着他俊美的面容,红着眼眶,“什么情势所逼……难道你是苏容卿这样的消息,是情势所逼吗?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这样骗我!你说你喜欢我,你真的喜欢吗?你喜欢的,是我这样痴傻的感情吧?

    “你看着我纠结,挣扎,你每天装着苏容卿听我诉说我的感情,然后又装成沈夜拨弄我的心弦。这是你的情势所逼?这是你的迫不得已?你明明是只想高高在上地看着一个贵族女子如何被你耍玩于股掌之间!身为苏容卿的你她喜欢,身为沈夜的你她也喜欢!你不过就是想证明你的魅力,看她一次次喜欢你,然后你再拒绝,你再作践。”

    “舒城,”他打断我,“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这个意思。”

    “沈夜,”我红了眼睛,想起每一次,我在他这里认真诉说自己的情感,然后去凤楼找他,去想他。

    “你和秦阳是故意戏弄我的吧?”

    他没应答,我忍不住笑了:“你们这些小倌戏子,总有那么多手段逗弄我们。欲擒故纵,这也是吗?”

    “舒城!”他皱起眉头,“我没有你想的这么不堪。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你到底怎样想。”

    “我怎样想,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对你坦坦荡荡,掏心掏肺,我没有骗过你,可你呢?我喜欢沈夜,这是你告诉我的。我只是把苏容卿当神,这也是你告诉我的。我真傻……你不过就是想试探我对你的感情罢了……我丢官职,降了品级,挨了五十大板,为你对秦阳口出狂言,也不过就只是让你开心一下,让你想‘这个蠢货,果然很爱我’,是吗?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我……”我实在没忍住,猛地一巴掌抽了上去,嘶吼出声,“连心疼都不懂的喜欢,算什么喜欢!”

    他没说话,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浮红。我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艰难地往外走去。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猛地将我拥入怀中。

    他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我,将头埋在我颈间。他沙哑着声道:“可是你喜欢我,这不就够了吗?只要你喜欢我,我便会好好对你。我便会喜欢你。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就当我错了……你不用退婚,便就这样,我成为苏容卿,嫁给你,然后我用这一辈来偿还,好吗?”

    “沈夜,”我慢慢闭上眼睛,“你知不知道,从小我就是个很软弱的人。我很少和母亲起冲突,我从不和圣上起冲突,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我不像上官流岚这样精干,我也不像秦阳这样有大志,我从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守住我一隅净土,便就足够。我从没想过要去争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只许一个人终老。”

    我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沙哑着声音:“这是我这辈子,用了所有勇气去做的事。可能你觉得就是个笑话……不过就是从正三品降到了正五品,不过就是从御史大夫变成了文渊阁学士,不过就是拒婚,不过就是五十大板……可你明白这更多的意思吗?这是我用舒家的权势逼来的。如果是普通人家拒婚,早就已经人头落地,只是我是舒家少主,所以我还站在这里。今上是什么人?”我苦笑出声来,“我舒家什么都没做,她便已经觉得我们危及她的皇位,如今我这样逼她,她必将怨恨不已。我每逼她一次,便是将舒家往死路上逼近一点。”

    说着,我转过头来,在他怀里看着他紧皱着的眉头,沙哑着声音道:“苏容卿是她指婚给我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指婚来的人,必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他只是苏阁老的儿子,只是与我竹林相识通信的苏容卿,我尚敢娶,我信得过我老师的品行,我信得过苏容卿的品行。可你沈夜,”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舒某无德无能,齐大非偶,高攀不起。”

    “舒城……”他抱我更紧了一些,“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保你安危,我……”

    “凤楼到底是为谁收情报?”我高喝出声来,“陛下已赐婚苏容卿于我,你到底为什么要以沈夜的身份接近我?”

    “舒城!”他高吼出声来,“你信我!过去苏容卿没做的事情我不会做,沈夜没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我原以为你喜欢我,”我慢慢闭上了眼睛,横下心将他的手猛地挥开,“也不过如此而已。”

    说完,我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临到门前,他突然开口:“圣上不会同意退婚,我也不会同意。”

    “我已经逼她了,”我垂下眉眼,“不介意再逼紧一点。反正,”我仰头笑出声来,“她已经惦记上我们,我还怕什么呢?不过我有些好奇,”我转过头去,注视着仿若仙人一般的他,“你什么时候成她的人的?”

    “很久以前,”他沙哑出声,“与你分别之后,我进了暗庭。”

    暗庭,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传说中是女帝组建的另一个朝廷,主要就是监管和刺杀朝中人士,被暗庭盯上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不过约莫是见过暗庭的人都死了,所以从来没听说谁见过暗庭。

    这一次我是活着见到了暗庭的人,我想,可能若干年后,我也会成为那些见过暗庭却死去的人。

    我摇了摇头,慢慢往外面走去。他站在我身后,沙哑出声:“她安排我嫁给你,我本就不愿意,刚好你走错了我房间遇见我,我便将计就计,以沈夜的身份去接近你,想早点完成任务就脱身。我也想嫁给我喜欢的人,我也不愿意用婚姻去掺和权势。是,哪怕我们之间很多事情都是谎,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做这么多不是玩弄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舒城!”他追了上来,却也只是停在门口。我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我便走不了了。

    我艰难地往前挪移,许久后,听他沙哑出声:“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叫下人送吧。”

    “下人不方便。”他走上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抱着我走到门口。刚到门口,我便瞧见满身湿了个通透的白少棠。

    “娘的果然在你这里!苏……”话还没说完,白少棠面上就出现了震惊的表情,结巴道,“沈沈沈……沈夜!”

    “少棠,”我强作镇定,唤还没反应过来的白少棠,“抱我过去,带我回家。”

    沈夜抱着我的手一紧。白少棠愣了片刻,立刻跳了过来,伸手道:“舒城你受伤了,我赶紧带你回去。”

    说着,他便想将我接过去。然而沈夜动也不动,紧紧地抱着我,盯着白少棠道:“我送她回去。”

    “少棠!”我焦急出声。白少棠敛了笑容,慢慢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不过沈夜,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做得出就要赔得起,把人交给我。”

    “我送她回去。”沈夜完全不松手。白少棠猛地出手,一掌击向沈夜,沈夜侧身,就是那瞬间,我猛地一脚侧踢出去。沈夜一把拉住我,白少棠一脚将他踢开了去,然后在沈夜再一次动手前,我将白少棠腰间的剑猛地拔出来,架在自己身上,定定地看着他:“我自己回去。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笑出声来,“这么喜欢我,不怕这剑伤着我吗?”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他苦笑开来,“那么,我心疼,你就不心疼吗?”

    我没应声,白少棠温柔地抱起我,朝马车走去。

    “舒城,”他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让我抱你,但你太重了,我抱不动。你看,现在我抱得动你了。”

    我没说话,在他怀里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他将我放在马车上趴着,然后坐在我身边。看得出他特意布置过马车,车里铺了床褥,我枕得很软和。他坐在我身边,帮我梳理乱了的头发。

    我一瞬间觉得委屈不已,号啕出声,我说:“少棠,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

    我好不容易这么喜欢一个人,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这样喜欢一个人,却也是别人安排过来的。这个世界仿佛再没了我栖身之地,仿佛是姐姐们离开那些年,我的每一碗菜都要试毒,每喝一口水都要规定。我看见过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每一次,我离死亡都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我想我是过得太安逸了,安逸得我都忘了,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可怕,这么奸诈。

    原来喜欢一个人很难,让喜欢的人喜欢自己,更难。

    而指望着喜欢自己的人如自己一样喜欢自己,则是难上加难。

    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考虑沈夜到底喜不喜欢我,也没办法去回想他通晓一切、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难堪。我只是满心害怕,在白少棠手下瑟瑟发抖。

    白少棠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我的背,然后慢慢唱起一首云州的民谣。那首歌他小时候经常唱,简单的调子,让人很容易记住。他一遍一遍地反复哼唱,外面雷声都被他的声音掩盖。

    “舒城啊,”他叹息出声,“我长大了。你别害怕,白少棠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保护你,守护你了,舒城。

    “哪怕这世界上所有人你都不敢相信,”他慢慢握住了我的手,眉目间满是温柔,“可是还有我啊,舒城。”

    我呆愣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白少棠的眉目,果真这样俊朗了。

    我回家去,白少棠刚一进门,母亲就迎了上来,急道:“你退了苏容卿的婚?”

    “是。”我在白少棠怀里,病恹恹道,“挨了五十大板,降为五品文渊阁学士。”

    “就这样?”母亲有些诧异。

    “圣上亲自动手打了我。”我闭着眼睛补充。母亲皱起眉头来,不安道:“这事不会这样罢休的。”

    “我不会娶苏容卿,母亲,你知道苏容卿是谁吗?”我苦笑起来,“他是沈夜。”

    母亲愣在那里,许久后,她终于道:“陛下的手……已经伸这么远了。”

    我点头,觉得有些费神。

    大哭一场后,总是疲惫的。

    白少棠抱着我进了屋,然后把我放进了被褥。他小心翼翼地给我盖上被子,掖了掖,接着紧挨着我躺了下来,温柔道:“睡吧,我守着你。”

    我一瞬间就想起来,小时候白少棠也是这样,顶着个大包子脸,温柔而认真地和我说:睡吧,我守着你。

    我闭上眼睛,眼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亏欠白少棠的,良多。

    他年少时候我欺负他,他长大成了俊美如斯的少年,我还是在欺负他。

    而他虽然浪荡、虽然看似玩世不恭,却始终只是安安静静地守着我。我们俩都没睡着,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这是白少棠回归以来,我头一次觉得离他这么近。

    过了很久,我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等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母亲下朝之后,带了饭到我房间来,她一面看着我吃饭,一面同我商议:“今日你不在,陛下在朝上提出削兵权的事情。”

    “嗯……”我应了一声表示在听,继续扒饭。母亲皱着眉头道:“首当其冲的,便是握着云州二十万铁骑的白家。”

    听到这话,我愣了愣:“陛下定了吗?”

    “没定。”母亲甚是忧虑,“今日吵了一早上,退朝再议。不过看陛下这个气势,怕是一定要把这事了了。”

    “那母亲……作何打算?”我试探着问,“咱们不管?”

    “这件事,早在之前我已知晓。白家派人来和我商议,要舒家出面作保,从此以后,云家纳贡,舒家可白分一成,而云家二十万铁骑,从此云舒同姓。”

    “但是……”既然早已知晓,今日却始终没有准备,必然是出了什么岔子。母亲笑了笑,温和道:“他们提了条件,便是白少棠要嫁给你,成为舒家主君。也就是说,云州二十万铁骑和每年的朝贡,便就是白少棠的嫁妆。”

    这话让我噎了一下,我突然觉得,白少棠可真值钱。

    “你那时喜欢着苏容卿,我便拒绝了他们的条件。我想,他们大概是找了下家吧……”

    “如今朝堂之上,除了舒家,还有谁能保住他们吗?”

    我皱眉道:“陛下铁了心削权,违抗者必然要遭雷霆之怒,如今贵族人人自危,白少棠去哪里再找个人,当他的护身符?”

    说到这些,我越想越操心。母亲一言不发。许久后,我忽地就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小心翼翼道:“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我娶了白少棠?”

    “你是为什么退婚的?”母亲忽地转了话题,我愣了愣,母亲便道,“前些时日,你不是还同我说着,苏容卿是你的心上人吗?”

    “曾经是。”我开口,声音里有了涩意,“现在不是了。”

    “因他骗了你?”

    我不言语,母亲便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道:“那么,你对少棠怎么看?少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母亲补充,“如果你只是想找个真心的人,我也再没见过比少棠对你更认真的人。你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他的感情,我们长辈也都看在眼里。白家就少棠一个孩子,云州就是少棠的嫁妆,他找靠山,必然是要找一个能用这些嫁妆换白家下一代安稳的,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了我们二十万铁骑,只为了这一次救急。而我们家,也总不能平白无故就为了他们出头,我肯,舒家其他族人也不肯。你今日若不娶他,他必然就要嫁给其他人,才能解自己燃眉之急。”

    “母亲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我将最后一口饭咽到嘴里,“母亲想要我娶他?”

    “舒、白两家若能联姻,这是最好的结局。”母亲躲闪着我的目光,“陛下既然有了心思,我们便得有所打算。白家有云州二十万,舒家有宁、北两州四十三万,若我们两家联姻,九州占得三州,哪怕镇安王出手,我们也有一半的胜算。”

    “宁、北两州何时有了四十三万兵力?!”我惊得饭都咽不下去,看着母亲不自然的表情,艰难道,“除边境以外,各州驻军不得超过五万,镇安王驻守华青边境,守军五十万便已成为陛下心腹大患,母亲你做此打算,若被陛下的人所知怎么办?!”

    “陛下暗自在自己的掌地增军十年,各族在封地增军也已是普遍做法,还记得十年前掌握肃州的沈家是怎么毁的吗?便就是为着此事。我们与陛下之间最断不了的牵扯不过就是一张血契,可若这张契约被毁了呢?你可想过,若真有这一日,你当如何?舒家不能靠着巫术过活,”母亲让人收了饭碗,“这世上最可靠的,从来只有人的手段。”

    说完,母亲抬头看着我。她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希望我做什么,更没有强迫我做什么,然而就是这样的感情,令我更加愧疚。

    “你好好考虑后面的事,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幸福。”母亲说着站了起来,带人走了出去。母亲走后没多久,白少棠带着一箱子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还没进门便扬着声音道:“舒城,老子给你带了云州最好的疗伤药,你肯定没见过!”

    说着,他将那些药铺在桌上,一面放一面念叨着药的名字,像一个孩子一般。我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沈夜来,忽地觉着其实没什么不好。

    至少白少棠不会骗我,不会害我。

    他不是苏容卿,身负女皇使命,卷入贵族纷争,娶回来得时时提防;

    他也不是沈夜,青楼出身,身份成谜,不但带着江湖纷争,还有让人心惊的武艺和手段;

    他更不是昨夜我终于认清楚的沈夜和苏容卿。

    他和我青梅竹马,世家相交。我们两个如果在一起,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会对我有二心,不用我时时心惊胆战,夜里辗转难眠。

    其实如果不是女皇突然逼婚,如果不是我突然发现成婚对象是苏容卿,我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去娶一个喜欢的人,我从来也不过就是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个合适的人,然后守护他,爱护他。他成为我的丈夫为我在后院撑起一片天地,我当他的妻子给他这尘世一隅净土。

    ——这本该就是我的婚姻。

    我与白少棠成婚,不过就是将我这荒唐的、脱轨的人生,拽回我本来走的道路。

    想到这里,我没有再犹豫,忍着痛从床上赤足走了下来,踏着冰凉的木板,走到正说得兴高采烈的白少棠身后,然后从他后面抱住了他。

    他一下止住了声音,身体竟有些颤抖起来。

    那样小心可怜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疆场上白少将的风姿。

    我将头抵在他背上,低声呢喃:“咱们成亲吧。”

    “是为着云州二十万铁骑吗?”他背对着我,声音里有了些笑意,似乎是这才清醒过来。

    “也因为你是白少棠。”我开口,说出那一刻内心的念头。

    因为这是从小守着我、被我欺负着的白少棠。如果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也不知道,二十万铁骑带上云州,能不能打动我的内心。

    白少棠僵直了背,许久,他猛地回身来,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他似乎很是害怕,又似乎有些激动。

    “舒城,”他声音里带着颤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没事,我等得起,等得起的。”

    “别傻了……”我忍不住笑了,“我娶了你,就会对你好。喜欢或者不喜欢……”我有些茫然,“久了,其实也没谁在意了。你会是舒家主君。”我仰起头来,注视着他,“我不会再娶其他人,我会让你一生安稳、幸福、安乐,让你和我的孩子也是如此。”

    说着,我撩起他耳边的发丝,慢慢道:“我不会让你像我父亲一样,不会让你像任何贵族主君那样,我娶了你,便就是要和你平等地享有舒家荣华。”

    “舒城……”白少棠眼里有些茫然,“这是你真心的吗?”

    “这是我很早便许下的,对我丈夫的诺言。”

    “只要是你的丈夫,你便会这样对他?”

    他的话说出来,我便知道他介意什么。母亲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总是需要用谎言才能让他们开心。这些谎言不会被考验,大多数情况下,它只是会让对方开心,然后便埋进黄土里。

    于是我笑了笑:“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成为我的丈夫。”

    白少棠露出了然的神色。他静静地拥住我,温柔道:“其实我不在意。我不在意你到底是为了云州娶我还是因为我是白少棠。我只知道,你在我身边,我陪你过一生,就我们两个,这就够了。”

    那些日子,白少棠天天来照顾我,我也没见沈夜来。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拒掉了沈夜所有的拜帖,白少棠把他所有的隐卫都调到了我的门口,几乎每天晚上都和沈夜干一架。

    因着伤势的缘故,我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退婚的圣旨也终于从宫里送了出来,我拿着圣旨,开始准备下聘的礼金。

    伤好的当天,我便带着礼金,亲自到白府下聘。我家面子足,礼金足足挑了一条街,敲锣打鼓铺着红毯撒着花朝白府去的时候,行人无不驻足。

    这场面太过嚣张,为此我将影卫全调了过来。安插在身边,就是怕沈夜来闹事。好在一路敲打了许久,临到白少棠家门前,我都没有见到沈夜的踪影。我刚松了一口气,便瞧见远远有一辆马车,停在白府门口。

    那辆马车挂着凤楼的标志,我的心忽地就跳了起来,有一种想要快马加鞭的冲动。而后我瞧着车帘子里的人听到我们的声音,好奇地卷起了车帘。

    是沈夜。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但是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瞧见了我。然后他看见我身后的仪仗队,猛地白了脸色。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一袭蓝衣从马车里猛地冲了出来,好在我早有准备,在他即将靠近我的片刻,影卫从人群中应声而出,直袭向他。我快马加鞭,带着祖传的玉佩朝白府冲了过去。

    “舒城!”沈夜和影卫战斗着,怒得大吼出声,“你给我站住!”

    我假装不闻,一路冲向白府,然后翻身下马,敲响了白府大门。刚刚一碰,白府大门猛地打开了,穿得端正的白少棠将我一把拉进怀里,众目睽睽之下,谁都没来得及反应,便瞧见他捧住我的脸,猛地就吻了下来。

    旁边传来沈夜一声闷哼,他被狠狠砸在我们身边。白少棠一面吻着我,腰间软剑猛地跃出,一剑指在了沈夜颈间,逼得本要起身的沈夜再不能动弹。

    “沈夜,”白少棠这才放开我,拉住我的手,转头看向了沈夜,“哦不,应该说,苏容卿,我与舒城的亲事,今日算是定下了,你与舒城的退婚圣旨已经下了,日后还要劳烦你,不要再去舒府,也不要再来白家。”

    “订婚又怎么样?”沈夜冷笑起来,“我与舒城,不也定过亲吗?定得了,那便退得了。”

    白少棠没说话,冷笑了一声,用剑逼着沈夜站起来,淡淡道:“滚吧。”

    沈夜笑了笑,恭敬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白少棠回头看向我,便就是这时,沈夜猛地出掌,我看得真切,一把拉开白少棠,迎向了沈夜的掌风。

    沈夜的动作在我面前堪堪停住,他没说话,静静地注视着我。许久后,他惨然一笑:“你不喜欢他的。”

    “人和人之间,久了,便也就喜欢了。”我淡淡地解释,“况且少棠没什么不好,能娶他,我已然满足。”

    “你喜欢我的。”他站在我面前,声音有些沙哑。我忍不住笑了笑:“喜欢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践踏这份感情,我以前喜欢你,也不代表以后一直喜欢你。

    “沈夜,”我转过头去,拉紧了白少棠的手,“早在你装作苏容卿和沈夜两个人玩弄我时,便该想到今日的结局。”

    “我没有玩弄你!”他猛地大吼出声来,“我是真心的!”

    “谁不是真心呢?!”我吼回他,“我的真心是坦荡,你的真心是看我如何苦恼、坦荡吗?!我喜欢一个人,他难过了我会伤心,他痛苦了我会心痛,这才叫喜欢你懂吗!而你呢?看着我难过,我痛苦,我伤心,我为你做这么多,你也不过就是看着!就为了证明我喜欢你!这是喜欢吗?!”

    沈夜一时语塞,他似乎也再说不出什么。我冷笑起来,继续补充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没有了白少棠,一切就会好很多?可沈夜,我告诉你,从你这样骗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无关白少棠,而只是你我的问题了。我会娶白少棠,其实我会去娶很多人,今天如果没有少棠,也会是其他人。但是我舒城哪怕是娶阿猫阿狗,也不会娶你沈夜!你这样玩弄他人的人,”我高高仰起头来,大喝出声,“不配别人的喜欢!”

    说罢,我便拉着白少棠,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沈夜站在那里,高高瘦瘦的模样,带着茫然的表情,竟似乎是站不稳一般,微微晃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注视着人流涌去的方向,看了好久好久,终于才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他挺直了脊梁,好像一把出鞘利剑,看得人胆战心惊。

    我在白少棠家,按照礼仪交了文书,下了聘礼,交换了家传玉佩和生辰八字,而后便告辞回家。

    然而刚到家没多久,便听仆人来禀报,苏容卿入宫了。

    我心里便道不好,果不其然,没多久,便传来了苏容卿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的消息。

    我忍不住问:“他在跪什么?”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不知道啊!只知道苏公子面见了圣上,然后便在宫门外跪着了。”

    我心跳得飞快,总觉得沈夜是要搞什么幺蛾子。我觉得他这个人,是顶不要脸的,哪怕现在换了苏容卿的皮子,但能做出来的事情,估计也差不多。

    当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在床上辗转难眠,迷迷糊糊睁眼是夜里,再睁眼还是夜里。好不容易熬到上早朝的时辰,我听着外面的雨声,召了派去打探消息的仆人来问:“苏公子走了吗?”

    “没呢!”仆人一脸纠结道,“不过少主,奴才现在可算是知道苏公子跪的原因了,不对,应该是宫里人都知道了。”

    “什么?”我穿着朝服,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漱口水,一面做事,一面认真凝听。

    “听说苏公子是去求陛下收回退婚的旨意的。”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倒不算很吃惊。

    紧接着仆人便说:“听说,苏公子说他已经失身于您了,所以非少主不嫁。陛下震怒了,于是罚苏公子在宫门外跪着,说婚前失身,有损德行。”

    我听着,忘记吐漱口水,一口咽了下去。

    旁边的仆人呆呆地看着,好半天关心地问了句:“大人,您还好吗?”

    “我很好。”我故作镇定,点了点头。然后下一秒,我就感觉我袖口燃了起来。

    仆人们目瞪口呆,许久后,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大人!您的衣服着火了!”

    “闭嘴!”我怒吼出声,“我整个人都着火了!”

    然后我就感觉到旁边温度升了起来,紧接我便看见袖子上的火,不由得惶恐出声:“救火救火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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