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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回到故乡的家中,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屋里还是那样槛尬的一幕。吕慧不动声色地看着不速之客。

    奶奶脚步利索地走进来,捡起水瓢。她年事已高,也不知活了多少岁,出生日期无从考究。有人说她已超百岁,到底有多老,乌龟也摇头。反正谁也说不清,大家都称呼她为“老祖宗”。

    老太太很小就嫁人,入祁家已是二嫁。她一直保持高产状态,生下八男两女。祁家详上有六个大哥,分别是家云,家海,家仁,家毅,家明,家重。两个姐姐家蓉与家玲,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家茂。

    长子家云活不过老娘,但也算寿终正寝了。家仁英年早逝。家蓉在困难时被送给了南洋老翁作干女儿没有了讯息。家玲也嫁个贫下中农,生活过得不咸不淡。最惨是家茂成了一个烂赌鬼,还是个止咳水爱好者,老大不小的打着光棍,跟老太太还蜗居在老瓦屋里。

    老祖宗进屋时,压根没拿眼瞧一下屋里人。她这辈子,目睹了太多怪现状。人来人往,事是人非,早就看淡了。她身体还硬朗得很,满头银发,牙齿还没掉光。平日也不管家人劝阻,下地干农活,还整几份地,种些瓜菜,各家送点,赶集日就到热闹集市地卖菜去。

    白凤镇的人们说这老祖宗揣着明白装糊涂。人精得很哪,买卖不厚道,八两称,多淋水,算账只多不少,好处全往自个怀里揣。不过大伙见她年纪大,菜也不打药,权当济贫了。

    老祖宗九十九岁大寿时(按身份证算),由家祥牵头办了几桌筵席,但只有家重与家玲现身,别家倒央来了一堆孩子,总归也算热闹。

    家玲到厨房里帮手,跟家详说起老五家明的婆娘刘氏不停地叹气,刘氏的儿子祁学谦有次见奶奶日子苦,中秋节前拿压岁钱买了几斤五花肉给奶奶送去。刘氏听到大怒,化作一股旋风,健步如飞,拎了刀到奶奶家把瘦肉削了去。

    学谦抬脚往门槛一蹬,冷笑,妈,好刀法哪!把菜刀借儿子一用。

    借你干嘛?

    留着将来我媳妇上你家割肉去呀!

    刘氏脸一阵青一阵白,哼!小白眼狼。还上脸了是不是?妈平日白疼你了。丢下瘦肉悻悻地离去。

    我们这老祖宗怕是没人养喽!家玲叹息,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这是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咱们十个儿女弄得老娘没水喝。家详啊,家海那家子当街铺面都好几间,就这点份子钱难道拿不出来?他家不出,别家也跟着耍赖。

    家祥系上围裙,锅里一阵滋滋作响。油烟漫起,看不清他表情。谁家愿意给?娘疼孩子们,每天给孩子们买零食都不是个小数目,她还疼老八,什么钱都给他。老八那止咳水可是无底洞哪……

    等寿筵一开,坐席的也没几个,底下一群孩子自顾着刷手机,都嗬嗬直叫这把要吃鸡了。家祥看了看桌上无人问津的白切鸡心里纳闷,压根没人给老祖宗祝寿的意思。家祥觉得不对,这寿星大人跑哪去了。正琢磨着,屋外有人高声喊“来人哪!老祖宗上房喽。”

    众人慌忙跑出去,日头老高,老太太擎着一把木梯,虽然驼背且削瘦,动作却轻盈敏捷,顺着瓦檐往上爬得飞快。底下一行人看得冷汗涔涔,骨头发软。这上房揭瓦的可是九十九岁的老人。

    娘,要不得啊!你这是要干嘛?

    “漏雨,得修修”老祖宗嘻嘻笑。

    使不得!使不得,家详脱了围裙,也攀上了梯,到了屋顶,看到翻面屋顶上蹲着一个人专心致志在拾瓦,他戴着一顶卷面草帽。听到了响声,抬起了头。

    详叔!

    呵!原来学谦在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彼时,学谦是方圆百里闻名的大才子。也是祁氏第一位考入清华大学的骄子。人们总把他跟钦差大臣祁平安相提并论。祁学谦长得天庭饱满,双目炯炯,身材挺拔,一派温润尔雅气象。黑鱼庵许仙人说这是大富之貌,此子日后必定封候拜相之类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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