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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远城菜市坊,有个十字路口。

    朱广成跪在中央,他望着熟悉的地面,目光中多少有些苦涩。这个地方他来过无数次,看戏,遛弯,或者在这里杀几个人,但是每次他都是局外人,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却没想到今天成了被压在神佛下的妖魔。

    柳术一身官服,面色隆重,步伐犹如虎迈,颇有庙堂少壮派的作风。

    时辰要到了,他作为朱广成的替代者,自然是要出面。

    他站在朱广成身前,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语言,言辞激烈,到了高潮更是忍不住啐了口朱广成。这个自幼接受礼仪道德的才子,也忍不住迸出几句“狗娘养的。”

    霎时,全城人都宛若和这个即将上任的父母官拉近了距离。

    嘿嘿,看看,县府大老爷骂人也是用这等粗俗俚语,和咱们没有什么两样。

    随后柳术又拿出诏书,当面念了一遍。

    就是什么奉天承运,皇命难承,命我出任安远县府,并杀了朱广成以儆效尤什么的。这道工序不能省,也省不了,他不是土匪,若是要名正言顺,总得奉天行事。

    慢慢的,四个路口堆满的百姓,从沉默开始有了些骚动,兴许是认为这次朱广成再没有翻盘的机会后,终于有人骂出了第一句。

    随后几乎眨眼的时间,铺天盖地的菜叶烂鸡蛋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准备好的,在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的砸在朱广成和师爷身上。

    柳术撇撇嘴,他错了身子,钻到三四名霸龙寨汉子的后面,堪堪护住自己。

    民愤是需要舒发的,不然,容易出现神经病。

    更何况,他不急,他要等,等到百姓把心中郁气燃烧到最顶点,等到都认为自己是一县之长的时候,等他的威望达到顶点时,他才会把朱广成杀之于众。

    横竖都是要死,自然是效果越好越是值得。

    朱广成没有挣扎,仿佛放弃了求生的欲望,舔了下嘴边腥臭的蛋黄,他嘿嘿两声。记得二十年前,作为晋阳第一批进士,自是春风得意,心中满是家国抱负,那时晋阳刚刚新立,百废待兴,正是集聚人才之时,他朱广成以为终于等到了太阳。

    可就因为,就因为在青楼中做了首诗,抢了国公二公子的风头,就落得了安远县府一职。整整二十多余年,他都没有动弹过一次,便是上京面圣的机会也都被国公府夺去了。

    派人侯在城外,直接把他拦住。

    还有一次,生生把他的腿打折。

    后来他再也没有去过。

    他以为自己只要把安远打理的平安富饶便能晋升,便可在考察期间得到上头的推荐,可后来不管他如何努力,每年的勘查册上连他的名字都没有。

    那时候,他才知道了,原来晋阳,还有弃官一说。

    他忘记了自己明白这一事实后的心情,他也不想再忆起那时的灰暗,后来他就变了,变得贪图繁华,草菅人命,甚至为了得到几位西夏舞姬,甘愿走私货品,为西夏人传递消息。

    他知道自己该死,只是,这都是你们逼的啊!他不恨柳术,也不恨钟青玄,他不恨任何人,活了这些年,看过太多事,他只是有些遗憾。

    可惜自己没能出身世家。

    若是有世家为后盾,他自认可为天下做太多太多事。

    现在跪在地上,他瞥了眼这位名动青州的后生,嘴唇轻颤,低声道了句:“真好。”

    云破了,一道阳光射了下来。

    他抬抬头,仿佛这样可以更接近阳光。

    “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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