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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走。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寻过来。过了川西也就安全了。”又怕当家的声音太大吵到了车内的小姑娘,她压低声音道:“刚睡下没多久。你轻点儿声。”

    王成手顿了顿,把布巾攥在掌心,抬手掀开一点点车帘。

    车内,穿着布衣的小姑娘已然阖目酣眠。

    她小脸上蹭了好些脏兮兮的泥土,灰扑扑看不清本色。即便在睡梦中,眉心依然紧拧。长长的睫上挂着水珠,显然之前刚刚哭过。不过眼睛周围的泥色遮掩还在,虽颜色淡了点,却没被泪水冲去多少,可见她即便是哭,也十分的小心谨慎。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再看那花布衣,王成心里一阵揪痛,低骂了句:“那些杀千刀的!”狠狠地把布巾摔到地上。

    布巾落地便脏。刘桂没有如往常那样唠叨他,而是默默地把它拾了起来,放到马车边角处。又扭过身子,低头不住地擦眼睛。

    王成拍了拍她的肩,叹口气,继续赶着马车前行。刘桂没有进车厢,和他并排坐在了前面。

    车子驶动以后,睡着的女孩儿慢慢地睁开了眼。一双眸子仿若被连日的细雨润湿,水汪汪的透亮清澈。

    行了没多久,马车忽地停下。她挪到前面掀开帘子,轻声问:“到了么?”声音糯糯的很是娇软。

    王成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回头笑答:“玲珑醒了啊。还没到,你且等等。”

    玲珑轻轻点头,缩回车子里,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坐好。

    她现在的名字是玲珑。

    可她本不叫玲珑。

    成叔桂婶为了救她,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府里顶了她。玲珑留下了,她跟着成叔桂婶一路往西南而来。

    也不知那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儿、还有爹爹娘亲哥哥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玲珑眼睛里起了雾气,拼命眨眼把雾气压下,一声不吭地看着马车里铺着的旧棉被。

    到了街角,车子突然停住。没有了车轮的吱嘎声,不远处马蹄踏地的声音变得明显清晰起来。

    王成做了个“嘘”的噤声手势,独自下车,蹑手蹑脚地转过弯去,探头望着镇中唯一一间酒楼。

    一行人次第进入其中。

    殿后的是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清秀身材瘦削。行至酒楼门口时,他脚步停下,眸光锐利地打量四周,片刻后方才迈步而入。

    刚才搭眼瞧见他后王成就心中一紧,在他看过来之前急忙缩回身子,堪堪躲过了对方的视线。

    倚靠在墙边,粗粗喘气,不一会儿平息了些,王成折转回来。脸色苍白,手指尖都在发抖。

    “飞翎卫。”王成声音在颤,“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刘桂闻言神色骤变,稍微定了下心神,“在就在,怕甚?府里的事情不见得和他们有关系。当家的,要不拼一把,直接过去,就当没事儿人似的,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离开。”

    临近黄昏,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得快些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行。不然这么冷的天,在车里过夜,玲珑会被冻坏的。

    王成缓缓摇头。“不行。”继而很坚定地再次说,“不行。”

    刚才他看到的那个少年,若是没有认错的话,是北镇抚使身边的亲信总旗。王成惧怕的不是少年总旗,而是那镇抚使。

    飞翎卫是皇帝亲设卫队,直接受皇帝差遣,地位特殊。

    镇抚使虽是从四品,在飞翎卫中并非官职最高者。可此人年纪甚轻文武全才,前途不可限量。今年初刚夺得武举第一便直接被钦封统领北镇抚司,专理诏狱。明年春闱,少不得还能考中个功名。想当初,他可是案首、解元、会元一路过来的。更何况身为太后嫡亲侄儿,身份至为尊贵。

    整个飞翎卫中,此人最让人胆寒。明明瞧着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行事却极其狠辣。

    若非王成做着茶生意,走南闯北去过京城好几趟,看到过那少年总旗,怕是也不能即刻认出他。

    如果是别人来,王成或许还敢试一试在老虎眼皮子底下寻个生路。倘若是北镇抚使到了这儿,便不能这样侥幸行事了。那位非虎非豹,简直是夺命的阎王。

    “镇子上怕是不能再待。”王成说着,喊了刘桂上马车,驱车往郊外去,“在外头暂且歇息吧。”

    “可是一会儿玲珑怎么办。”刘桂担忧地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她们夫妻俩就罢了,风餐露宿都能成。可小姐呢?冻病的话,她怎么对得起老爷和夫人!

    王成半晌没说话。车子行了有小半个时辰,他才对着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去那里找个地方借住一宿吧。”他说。

    目光所及处有四五个支起的结实帐篷,足够抵挡风雨和严寒。

    刘桂见后不但高兴不起来,相反的,语气十分犹豫,“恐怕有些难。”

    那些帐篷周围还有放牧的牲畜,一看就是运茶的藏帮所有。

    运茶路上,藏民自成一派,他们把茶带回藏区,用马匹之类的东西来抵换就可以。

    藏汉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靠着谁。因着语言不甚相通,生活习惯和行事方式又相差甚远,除了做些茶生意外,其他时候甚少有接触。

    “就那里了。”王成很小声地说:“官爷一般不会去查他们那里。而且,他们运茶的时候都带着家伙什,寻常流寇也不敢去招惹他们。”

    这便是运茶时藏帮与汉人之间的不同了。前者准备齐全,所带之物甚多且有兵刃傍身,行进速度较慢。后者轻装简行,速度快,与之相对的是安全性较低。

    王成这般考虑,说到底还是为了小姐的安全。刘桂遂不再争辩。

    藏民们三两成群地聚在帐篷前,喝着酒大口吃肉。不时发出爽朗大笑。

    王成和刘桂带着玲珑上前,礼貌地提出借宿请求。无奈他问的那些人并不理会,只略扫了三人一眼,就自顾自地继续喝酒吃肉,时不时还放声高歌两句。

    不过,距离约莫一丈远的一个中年戴帽藏族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看了看玲珑,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慈爱地指着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王成略懂点藏语,和他笑说:“这是我们娃儿。镇上没地方住了,想借宿一晚。”

    男人抬手摸了摸玲珑的小脑袋。

    对藏民来说,这举动没什么,是表达对孩子们的喜爱。可在刘桂眼中,便觉自家小姐被冒犯了。刘桂下意识就想过去阻止,被王成暗地里拉了一把,只能作罢。

    男人的手很宽大,带着粗粗的老茧,温暖而又厚实。

    玲珑想到了自家爹爹,鼻子发酸。等他动作停下后,工整地对他福了福身,“伯伯,求您帮帮忙,麻烦您了。”

    像是听懂了般,男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拍拍玲珑的肩膀,牵起她的小手,对王成和刘桂又是一通说。

    王成喊了刘桂一起走,小声道:“他是好人。”

    刘桂点点头。

    路还有些泥泞,踏在上面,脚底黏糊糊的迈不开腿。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那戴帽大汉就会拉玲珑一把,免得她陷进去。

    刘桂一直谨慎地盯着玲珑的腰间,生怕那挂着的两袋茶叶掉落。

    小姐生来身有异香。夫人怕这特殊体质引了旁人留意,从小姐很小的时候就给她挂着茶叶包,遮掩体香。

    此事原本只有夫人和老爷知道。当夫人把小姐交给她的时候,也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旁人就罢了,刘桂不用担心小姐的事情被发现。可这些运茶的藏人深知茶的特性,莫要从中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才好。

    刘桂提心吊胆了一路,直到进了帐篷里。

    男人拿了个矮小的凳子给玲珑坐,又去取水,给他们每人端了一碗。水是凉的,从囊里倾倒而出。想来是早晨出发前烧好,奔波了将近一天所以凉透。

    即便如此,玲珑依然喝得津津有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汉拿了肉干,王成从自己车上取出干粮,大家凑在一起吃着。

    大汉说起了自己的儿女,说起了远在家乡的妻子,又说运茶不易的种种艰辛。王成说着茶生意的难做,说着自家的小茶铺。

    双方都听得半懂不懂,气氛却和睦温馨。

    大汉显然很喜欢小孩子,不时地拿出自己行囊中的宝贝东西来给玲珑吃。甚至还捏了一小撮茶叶,亲自给她煮了酥油茶。

    玲珑早先听爹爹说起过,知道茶在他们那里的珍贵。待到酥油茶煮好,便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

    碗还烫着。热度一直蔓延,直达心底。

    玲珑把碗凑到唇边,正要品品这没有吃过的美味,谁知这时,异变陡生。

    一支羽箭从帐篷口呼啸而入射在碗上。粗瓷碗应声而碎。酥油茶流到手上,烫得她缓不过神来。

    王成拿起羽箭看了眼,目眦欲裂,猛推刘桂,嘶喊:“带她走!”

    刘桂一把抱起玲珑往外奔。王成抽出腰间藏着的短剑护在她身旁。戴帽男人愣了愣,取出藏刀跟上他们,护卫在旁。

    帐篷外,皎月下,十几人蒙面骑马飞奔而来,手持长剑目露凶光。最中央一人搭箭还欲再射。

    不远处三两成堆的藏帮人放声询问。戴帽男人朝他们高喊了几句。

    那些原本不愿收留异族的藏民,此刻却出奇一致地团结,掏出带着的家伙什,和男人与王成共同围成长长人墙,一起把玲珑和刘桂护在了身后。

    刘桂拼命往前奔。男人们暂时拦住了骏马和来袭的匪徒,却没能挡住马上射出的所有箭矢。刘桂腿上和背上都中了箭,痛极跌倒在地。

    戴帽男人看见,跑到她身边。刘桂把孩子护得太严实,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玲珑。

    “救孩子!”男人用不熟的汉话急切地说。

    刘桂知道自己不行了,咬咬牙,松手。

    男人抱起玲珑,用身体挡着箭飞奔着把她放在了一个黑乎乎的动物身上。

    “坐。”他快速地说,抬手拍了拍玲珑的肩膀。咧嘴一笑,猛地大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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